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54章

關燈
客廳茶幾上, 放著茅臺,礦泉水,以及兩只玻璃杯, 今朝好不容易從櫃子裏搜羅出一包鹽水花生,剛轉身, 就看到思斯已經擰開茅臺蓋,自斟自飲。

果然,愛喝酒的都不需要下酒菜。

今朝多撈一包洋蔥圈,坐回沙發, 邊吃邊調電視, 想找點歡樂的MV音樂來墊音。

嘎吱——

剛咬一口。

思斯坐在旁邊, 握著酒杯瞇眼, 嘖一聲喟嘆:“朝朝, 你剛去買的茅臺啊?”

今朝含著洋蔥圈楞住, 摁遙控選音樂, 半響, 挑出半截實話來回答:“奚行給的。”

確實在他手裏轉過一圈。

“不是司予航那家夥拿來的就成。”

思斯喝了幾口酒,靠在沙發刷手機, 聽聲音終於有點醉意:“他的東西,我一丁點都不要。”

今朝默默擰開礦泉水:“嗯。”

電視的MV跳走幾首, 思斯邊刷手機,邊對司壯壯不打招呼就插手寵物基地的事痛罵不絕, 白酒喝了幾杯, 醉意已經很明顯了, 思斯漲紅臉, 帶著哭腔, 只當自己看錯人, 用理解但不讚同的態度重新將司壯壯客觀評價個遍。

“信了他個邪,當初就不該跟他合股開寵物基地。”

“不如我自己開個小寵物店,自己養它們都沒這麽多破事,朝朝你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看清楚。”

今朝在旁,配合點點頭。

她吃著洋蔥圈,想說點什麽,幫思斯和司壯壯的關系拉扯一把,連喝醉酒痛罵男朋友,都只罵這一件事,可見在思斯看來,司壯壯的其他方面還是值得保留的。

但想到,當年宋女士和喬遇城婚變,她也試圖拉扯爸爸媽媽的感情,無論多努力,最終都是以失敗告終,那時不懂,感情的決定權只掌握在當事者手中,即使她作為女兒,也不應該去幹涉。

就像剛才問奚行關於這對情侶的事情,他也不會對朋友的孰是孰非,直接下判斷,畢竟每個人心中的天平都不一致。

今朝撈起玻璃杯喝一口,瞬間眉頭擰起:“好辣。”才意識到思斯給兩只玻璃杯都倒了白酒。

“茅臺就是得勁!”思斯抱著枕頭捧腹大笑。

今朝嗯了聲,彎腰靠到茶幾旁剝花生,喝都喝了,來兩顆花生米嘗嘗。看一眼手機,才發現宋女士發來微信。

思斯跟著電視MV手舞足蹈,嘟嘟囔囔,抿酒,瘋狂在手機上敲字,不知發給誰。

酒精混合上頭,暈乎乎的,今朝對著自己的手機,也誒了一聲,喃喃自語:“如島餐廳,怎麽約到樓下了。”

“如島餐廳……”思斯也跟一句。

今朝托腮發悶,學思斯抿一口白酒,她不是不想陪母親吃飯,只是明天工作事項很多,要見的客戶、要與同事溝通的會議,都不是容易推掉的,能不能準點下班都是未知數。

白天推辭了一次,宋女士不打商量,直接將餐廳定在鹿灣小區商圈,發來微信算是遷就後的通知。酒精落肚,內心掀起一絲反抗聲,很快壓下,這次回國的部分原因不就是為了修覆母女關系嗎,好不容易建起溝通橋梁,不想再打破。

今朝敲字回覆:好。

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緣故,今朝和思斯躺在床上聊了一會兒,不知不覺被拽入夢境,一段熟悉的,暗日無光的過往。

當時是高三最後沖刺階段。

今朝憑借夜夜挑燈錐刺股的毅力,將分數穩在一本重點的水平,兩次模擬考的分數下來,D大已是她踮踮腳,可望也可及的目標。

高三生比高一二的學生,多了晚自習要求,長篇累牘的卷子,每日寫了又寫,極度充實的備考日程,讓今朝越來越少關註家裏的事情,每天晚上回到武館的閣樓,不是爸爸不在,就是媽媽不在,總之兩人已經不再碰頭。

家裏唯一的電腦裝在今朝小房間,有時她挑燈在書桌邊寫題,宋女士會進來用電腦打牌,好幾次,今朝起身泡茶,都不小心瞥見宋女士在與男性頭像網聊,聊女兒、聊工廠的事、聊非常私人的話題。

今朝摁在心裏,什麽都沒說。在她看來,距離粘合劑成功只有一步之遙,只要她覆制出哥哥的優秀,考上D大,她的爸爸媽媽,就會變回以前一樣。

直到有天晚自習前,她翻書包才發現老師要講的卷子落在家裏,她急急忙忙趕回家,到武館時,大門關著,她噔噔噔跑上閣樓,手機往茶幾一丟,抓了根香蕉填肚子,邊吃邊進房間找卷子。

隱隱約約,隔壁房間傳出爭吵。

是她爸媽的聲音。

“憑什麽——”

“外面的種住院憑什麽拿家裏的錢?”

“你還不是拿錢往外貼?別以為老子不知道。”

“我的錢是我自己賺的!”

“我拿賣地錢怎麽了?我祖上分來下的,我愛怎麽花就怎麽花!”

……

今朝待在小房間,聽著父母聲嘶力竭的爭吵,她默默垂下眼睫,木然翻找卷子,只覺得含在嘴裏的香蕉,又澀又苦。家裏的兩根頂梁柱,在聲聲對罵中,搖搖欲墜,

走到客廳,本就擁擠的房子,被吵架聲塞滿,今朝一刻也不想多留,將香蕉丟進垃圾桶,撈起桌上手機,也不管父母房間裏的爭吵,蹭蹭蹭跑下樓。

坐在回學校的公車上,今朝不停在想,是哪裏出了問題,是不是她零花錢要太多,惹得父母為錢發愁,又或者,是她成績不夠穩定,惹得他們心煩爭吵,她需要有個萬無一失的法子,考上哥哥的學校和專業,讓爸媽也為她驕傲,不再因為失去兒子而互相埋怨生恨。

學校裏。

奚行和司壯壯幾個男生,靠在教室走廊吹風,以往吃完飯回來,今朝都會和他們一起,站在走廊看日落聊天,一直到上課鈴響盡,才回教室。

但剛剛,今朝回家拿到卷子後,疾步如風直接路過他們,進了教室。

奚行跟著走進教室,順手在今朝腦門上彈了下,將一直拎在手裏的吉士漢堡放她桌上,漫不經心逗她:“趕時間啊,走那麽快?”

換做平時,今朝會瞪他一眼,回懟幾句,兩人聊天誰都不會讓話題落地,但這會兒,今朝被彈腦門也無動於衷,只嗯了聲,異常安靜地低頭整理卷子。

晚自習鈴響起,奚行回到後兩排位置。

他的桌面比其他同學的都要空一些,只壘有幾本書。一上課,他就掐表做題,寫了一會兒,擡眼看到今朝斜前方的林覺彥,在書堆下面架小鏡子,偷偷看向今朝方向。

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

奚行挑了下眉梢,抽張廢紙,低頭,慢悠悠地疊成細團,對準林覺彥的鏡子,揮手一擲,幾米距離,比球場的三分球近得多,嘭一聲,很輕微地,鏡子應聲滑落。

老師在臺上滔滔不絕講卷子,只有附近幾個同學瞧見紙團快速飛過,林覺彥瞬即回頭,與奚行的目光掐上。

奚行那家夥,大喇喇地將雙手環在胸前,眉梢吊了吊,直白地回以註視,表情十分挑釁地寫著“我砸的怎麽了”。

還能怎麽地。

林覺彥自知理虧,只能幹瞪眼,過了會兒,對奚行比出中指,示威幾下,才不服氣地擺回頭。

老師講完卷子,流轉去另一班級,班上又恢覆自習狀態,大家都在靜悄悄刷題,實驗班的同學,除了穩上AB大那十幾個,其他同學都在一本重點以上徘徊,大家心裏清楚,多刷幾題,就多幾分勝算。

在這種爭分奪秒的高壓下,今朝翻出手機,準備掐時間做題,這是奚行教她的法子,將基礎題壓縮在一定時間內,訓練解題手感。

她低頭,正要點開計時器,看到手機桌面,才發現剛才一時混亂,在茶幾上拿錯喬遇城的手機。之前手機商場搞活動,喬遇城碰見折扣,直接買了兩臺款式一樣的翻蓋機,平時今朝都會在手機系手機鏈,前兩天嫌麻煩拆開了,沒想到,這就搞混了手機。

一整天都好倒黴。

今朝抿唇,點開短信欄,想給自己手機發信息,鬼使神差地,看見一堆短信,她眼睛睜了睜,一條條看清字句後,情緒轟然崩潰,嗚一聲,整個人伏到課桌。

興許是嗚聲太突然。

太奇怪。

有同學悄聲納悶:“誰在笑?”

奚行在後面,也聽見了這聲,擡眼發現今朝伏在桌上一動不動,雪白後頸露在風扇下,肩膀一顫一顫的。他蹙起眉,丟下筆,直接走到今朝桌邊,輕輕敲了敲桌面:“喬今朝,你怎麽了?”

同桌周宇給今朝遞紙巾,同時給奚行使了個眼神,表示“她突然哭的,我什麽都不知道”,看了幾眼,就低頭寫題。

附近有好些同學在悄聲議論。

這不知道是班上第幾個哭出來的同學了,高考日期逐漸逼近,偶爾會有同學在課上、在試卷發下來時,在吵吵鬧鬧的課間,突然無緣故哭起來。

聚集的目光越來越多,在看奚行,看今朝,大家都知道一些傳聞,班花追學神,學神為愛放棄A大保送,也都好奇這傳聞的真假,十七八歲的躁動年紀,誰能不對這事好奇呢。

今朝伏在桌上,如如不動。

奚行弓腰蹲下去看她,低頭就看到大顆大顆珍珠掉落,他搭在桌邊的手緊了緊。

半響,他輕聲問:“你要吃冰激淩嗎?”

今朝似是頓了下,奚行抓準時機,拉她手起身,在全班矚目下,不管不顧將她帶出教室,往教學樓外走。

一路上,奚行什麽都沒問。

遇到巡邏老師,他才松開今朝的手,甚至主動跟老師打起招呼,說是要去辦公室搬習題冊,樓道燈黑,巡邏老師也沒多問,就由他們去了。

今朝茫然地跟著奚行的腳步。

她是想到外面透氣的,逼仄的教室令她呼吸不上來,腦子亂極了,像是無數次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,以為這次,賭上最大力氣的這次,能成功抵達,沒想到命書早早將她的結局寫定。

走到校內超市,奚行買了兩只海鹽冰激淩,今朝和思斯常吃的那種,又帶她往樹林方向走,穿過紅色塑膠跑道,幾棟教職工宿舍樓,一直到進了林子,才放開手。

兩人坐在人工湖邊,今朝看著手裏的冰激淩,其實她從來沒和奚行吃過這款冰激淩,每次去超市,她都是約思斯,沒想到,這個大喇喇的前同桌,竟然會記得她的喜好。

小小念頭一閃而過,很快被猝不及防的打擊覆蓋,她不想說話,擡頭看著月亮,吃冰激淩。

好在,奚行沒有問她。

他只是坐在她身側,一起吃冰激淩看月亮。

那時的月亮,一定又大又明亮,可今朝卻覺得,月光落在身上,無比淒厲,一旦悲觀念頭騰起,讓她認為自己很快會成為無人認領的小孩,樂觀念頭又勝起一籌,告訴她,馬上就要成年了,可以不去管爸媽,去走自己的路。

就像父母短信裏聊的,不存在撫養權問題,他們可以安心向親戚好友公布離婚消息,與他們早已選定的新伴侶,結成新家庭,他們兩個都迫不及待地,計劃,清算,解除能讓這個家存在的種種可能。

今朝心裏的兩股力量在打架撕扯,吵得她思緒混亂。那一刻,她好恨他們,恨喬遇城在外面有了新的小孩,恨宋惠短信裏迫不及待的說“不用考慮朝朝”,就好像她是阻礙他們開啟新生活的絆腳石,只等高考結束,通知她父母離婚的消息。

她也恨自己,傻乎乎地以為可以維系父母感情,在家裏扮演開心果去粘合他們,費力尋找他們在乎對方的蛛絲馬跡,她將父母毫不在意的婚姻,當成自己的義務,甚至築起幻覺泡泡,讓自己住在裏面,期盼有一天,父母也會和她一樣,愛著彼此。

直到剛才的短信將泡泡敲碎。

她賭氣般,萌生出一個強烈念頭,她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,讓喬遇城和宋惠永遠都找不到她。

今朝望著月亮,又氣又難過,抽抽搭搭地吃冰激淩,渾然忘了奚行坐在身側,不管不顧地接過他遞來的紙巾,大擤鼻涕。

奚行吃完冰激淩,雙手往後撐到草地上,一向不安分的長腿,乖乖抻在湖堤,一動不動。他側頭看向今朝,跟著她抽泣聲,眉頭擰了又擰,無計可施,只能等她手裏紙巾用得差不多,給她換一張新的。

突然一道強光搖過。

教導主任的手電筒胡亂掃射。

奚行一把拉起今朝,往不遠處的草叢堆走去,兩人躲到大樹旁,剛剛好足夠避過手電筒的能見角度。

手電筒的亮光掃向樹林。

夏夜氣溫微涼,兩人倚著樹幹,面對面站著,越靠越近,奚行的下巴低一低,就會碰到今朝的額頭,他拽著今朝盈盈一握的手腕,在漆黑夜裏,感官被放大,能清晰感受到她手腕皮膚的細膩。

林子裏蟬鳴蟲叫,草葉窸窣。

兩人的呼吸聲。

將一切擾得煩亂不堪。

奚行低頭,看今朝一眼,對上她茫然的眼神,已經哭停了,他使點勁兒,捏捏她手腕,問:“可以說說,你為什麽哭嗎?”

今朝微仰起頭,好一會兒,才張張嘴,可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出,自己內心世界的崩潰。

奚行註視著,看懂了她表情。

他晃一下她手腕,順勢握住,將她沁涼的手扣進自己掌心,低聲安撫:“不著急,等你想說的時候,再說。”

昨晚,司壯壯也在奚行家裏住了一晚。

他和半醉半醒的思斯聊了一宿的短信,沒錯,是短信,不是微信。大概是因為短信界面看不到頭像,思斯將他當成樹洞,將口頭與今朝吐槽的,對他的不滿,通通在短信裏抒發了一遍,順便將今朝提到的如島餐廳也抒發進樹洞。

所以這會兒,司壯壯一下班就氣沖沖地跑來鹿灣小區,好說歹說拉上出門遛狗的奚行,一路繞到小區外圍商圈,目的地直指那家新開的如島餐廳。

司壯壯邊走邊怒:“我查過了,那個如島餐廳都是雙人位,是情侶餐廳,思斯在短信裏說有人約她來吃飯,不用想肯定是男的,我倒要看看,誰這麽大膽!”

奚行牽著小柴犬,多少有點不情願,斜斜瞥他:“你抓人就抓人,帶我幹嘛,忙著遛狗呢。”

“老大,這事很嚴重。”

司壯壯委屈巴巴地,拽緊背包帶:“我覺得思斯大概率是喝多說胡話,但是得去看一眼啊,不然我不放心。”

如島餐廳就在小區後門左轉的街道,司壯壯一路快走,昂首闊步,到了餐廳外面,飛快地往玻璃落地窗看去,瞧見餐廳內落座的一男一女,瞬時安心下來,原來思斯說的不是她自己。

轉念才想起去看他老大。

奚行牽著小柴犬,往落地窗內掃一眼,看清人後,似笑非笑地定了會兒,瞥向司壯壯:“這下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